工具做好,就是选纸了。传拓工艺对纸张的要求极高。这也要求传拓艺人熟悉各种纸张的性能。
纸张不仅有棉料、麻料、竹料之别,同时还有薄厚、粗细、绵软、脆硬的差异和吸水力的强弱等等不同。在马国庆的家里,总是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纸,几乎包含了市面上能见到的所有宣纸类型。马国庆说,即便如此,在拓制一些要求比较高的作品时,他仍然会出现无纸可用的情况。这种情况下,他就不得不动用自己“压箱底”的库存。
那是一种极薄却又极韧的纸张,薄到放在报纸上,可以清晰地读出最小的标点符号。这种纸的存量极少,在马国庆的家里也只有薄薄的一小叠,用黄色的包装纸整齐包裹,可见重视程度非同一般。马国庆说,这是他跑了全国多家纸厂之后,借用纸厂的工具和设备自己寻找材料亲自动手制作的,目的就是防备出现对纸张要求过高的文物。
得其形与意
环境掌握,危险排除,工具齐备,真正的传拓工作才刚刚开始。这时候的马国庆已经仔仔细细地洗掉了手上的鸟粪,整理好弄得褶皱的衣服,脸上也收起了平时嬉笑诙谐的表情,面对文物进入了一种沉思的状态。马国庆说,这段时间很重要,如同气功中的入静,道家中的冥想。其实这是他在自己的头脑中进行虚拟创作的阶段。
这段时间可长可短,短的时候一分钟不到,长的时候很多天也不敢下扑子。
“千万别以为传拓就是简单的复制文物的样子。这里面一定包含着传拓艺人自己的思考和创作。传拓艺人最重要的不是手艺,是对艺术的感觉。”马国庆说。
最典型的是一次拓制活鱼的时候。那是他第一次拓活鱼。活鱼不像文物,早就已经有前人进行了很成功的艺术加工。拓文物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就算是拓的不好,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。活鱼是个自然生长的活物,拓不好,无神无韵,成了死鱼。而且活鱼并不是如文物般静止不动。这就要求传拓艺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快速完成拓制过程。
然而直到活鱼摆在面前他才发现,这条鱼已有身孕。为了体验怀孕的真实感受,他把自家一个需要两手合抱的大花盆用绳子绑在肚子上,挺着花盆“肚子”在客厅里来回走。直走得腰酸背痛,才找到怀孕的感觉。至今那幅作品他还珍藏着。
在马国庆的家里,珍藏着一把宝剑。这把剑出自龙泉铸剑大师胡小军之手。剑柄和剑鞘都被鱼皮包裹,装具精致考究,剑身经过百炼锻打,花纹细腻精美,耀人眼目。
在马国庆的作品里,同样有这样一把剑,虽然只是出现在纸上,由墨色构成,却同样让人感觉到寒光闪闪,逼人眼目,仿佛随时可以飞起杀人。马国庆说,在拓制这把剑之前,他跟胡小军并不熟悉。只是出于对这把剑的喜爱,他对这件作品极为用心。他拿着剑仔细端详了很多天,也翻阅了不少关于古剑的资料。在他的脑子里,已经对这把剑的拓制过程进行了无数次的分析比对。
剑为百兵之首,在中国的历史上占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。剑主杀伐,同样主正气。拓制之时,马国庆手中的扑包每一次落下,都仿佛千斤重锤砸在火热的剑坯上,他仿佛能看到火花四溢,仿佛能闻到迸溅起来的铁渣的味道。他的耳中似乎能听到金戈铁马,杀声震天,似乎又能听到万民欢呼、普天同庆。剑身上传来的震颤让他觉得扑包下的是一个活物,一个有生命的精灵。
“那一刻,我觉得我就是个铸剑师,我跟胡小军合体了。”马国庆说。
后来,马国庆和胡小军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。每次跟外人提及,总是有人惊叹,这一文一武一刚一柔的两个人,怎么能够如此投缘?其实他们同作为手艺人那种在灵魂上的交流,是很少有人能够体会到的。
传拓似修行
沉思结束,其实就是虚拟创作过程的结束。
马国庆从容铺纸研墨。将扑包上的墨色在引墨板上调匀,然后装进塑料袋密封。再用湿毛巾将纸面浸湿,盖上吸水毛巾均匀拍打。几番以后揭开毛巾,纸张已经服服帖帖地贴在了文物上。这个过程传拓艺人称为“上纸”。由于文物不同,所需要的纸张大小和上纸的方式也不同。主要分为干上法和湿上法两种。其中拍打一环尤其重要。马国庆说,这种看似简单的拍打其实很见功夫。根据拓制物品的不同,拍打的方式、力度都不同。需要用“弹力打”。既要让纸张完全覆盖在器物上,又不能让器物受到一点外力伤害,困难程度犹如走钢丝。
湿上法需要在上纸之前先将纸闷湿。这一环马国庆一般使用清水。这也是他经过大量的研究实验和查验资料总结出来的。他说,以前也有人利用胶矾水闷纸,但是胶矾水不但损坏文物,而且拓制的拓本百年左右会碎成片,所以这种方法被他直接摒弃,同时他也告诫自己的徒弟,一定不能用这种方法闷纸。